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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算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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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衣心裏“咯噔”一聲。若連縷詞都覺得自己“不幹凈”,可見這種思維的根深蒂固,心裏愈發拿不準席臨川會怎麽想了。

縷詞只穿著中衣裙,褪下來的外衫就丟在榻邊,依稀能尋見斑駁的血跡。席臨川的目光在那血跡上停了一會兒,移回她面上,向那幾個婢子道:“放開她。”

幾人同時松開了縷詞,她卻沒敢再近前,無甚精神地癱坐在地,呆楞地看著席臨川,好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羊。

又駐足思量了一會兒,席臨川走近幾步,在她面前蹲了下來:“你哪裏不幹凈了?”

縷詞怔然看向他,雙眸一紅。

席臨川又道:“是傷了你的人不幹凈。”

“那我……”縷詞想要問什麽,卻沒問出來。又看一看席臨川,一語不發。

“沒有人要送你去青樓。”他道。

候在門口靜聽的齊伯和虞氏皆一驚,剛要出言相勸,卻聽得他又續說:“我著人收拾個新的住處給你,你好好養著就是。”他一睇矮幾上放著的藥碗,稍一笑,“先把藥喝了,一會兒再沐浴去,然後睡個好覺。”

紅衣好一陣恍惚。

從來沒聽席臨川用這種口吻說話,溫和得好像做哥哥的在哄受了委屈的妹妹。

縷詞也怔了一陣子,而後猶猶豫豫地應了一聲:“好……”

“……公子。”齊伯終於忍不住了,上前了兩步,委婉地勸道,“她這個樣子……不好在府裏服侍了。”

“那就不用她做什麽了。”席臨川稍偏過頭,“也不差她一個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齊伯怔了怔,未再爭辯,虞氏蹙眉道:“府裏還沒這樣養過閑人。”

“那是從前沒必要。”席臨川站起來轉過身,看向二人,目光冷如寒刃,“這回,席府若不養她,真讓她到青樓等死麽?”

二人皆一栗,聽出席臨川責備的意思,相視一望,虞氏頷首道:“還不止是養她的事,鬧出這樣的亂子還留在府裏,傳出去壞席府的名聲。”

“鬧出這樣的亂子再把她扔出去不管才是壞我名聲!”席臨川喝道。

齊伯和虞氏面色一白,終於一個字也不敢再說,再度互相一望,往外退去。

那三個婢子都是戰戰兢兢的神色。

方才在席臨川來前,她們待縷詞是怎樣的態度,紅衣也聽見了。見目下事已定下,再不想她們多給縷詞添什麽堵,便不理會她們,徑自上前扶了縷詞起來,到榻邊坐下。

“你安心吧。”紅衣輕聲道。

席臨川聞聲再度轉過頭來,看一看她,頷首道:“多謝。”

紅衣正給縷詞理著頭發的手一滯,遂站起身,端端正正地一福:“代縷詞謝過公子。”

沒聽到他再說什麽,片刻後木門輕響的聲音傳來,紅衣擡頭望去時,房中已無第三人,他關上門離開了。

縷詞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,手指絞著發梢,一句話也不說。直至一刻後又有婢子推門而入,看著服飾精致,該是在席臨川跟前混得得臉的人。

二人屈膝一福問了聲安,而後上前為縷詞更衣。她們手腳麻利,說話也有分寸,絕口不提縷詞剛遭的禍端,連感慨一句都沒有。只說外面備了小轎送縷詞去府東南邊的鶴鳴塢,告訴她那是一個上佳的住處,陽光很好,種著各樣的花花草草。

還說席臨川特意吩咐了,若是縷詞有什麽特別喜歡的草木盆花,也讓人添過去就是了。

那婢子溫言軟語地說著,讓紅衣聽得有些失神。

實在難以相信,這和那險些一箭射死她的,是同一個人。

大概確實和綠袖說的一樣,席臨川待誰都很好,只是很討厭她一個而已。

縷詞教兩個家人子唱歌的事由杜若“接了班”,這樣一來,紅衣和杜若接觸的時候也多了些——即便不說話,“舞蹈課”和“聲樂課”交替時碰個面總是免不了的。

直覺讓紅衣覺得,杜若對她始終很厭惡,而且一日甚過一日。可細細想來,她又確是沒有得罪過杜若的,從一開始,就是杜若因她做雜役的身份而看不起她。

於是也不做計較,二人各過各的,相安無事。

幾日後,倒是長陽城裏不太平了。

閑言碎語不知是從哪裏起來的,起先是慢慢地擴散,而後因為某個契機一夜之間炸裂,傳得人盡皆知。

——人們都知道了,冠軍侯府裏有個被人奸汙的歌姬;

——人們還說,冠軍侯之所以來留著她,是因為他自己也出身卑賤,所以和這歌姬“同病相憐”。

這和晚宴那天何慶所說的話如出一轍,不同的是,那天何慶雖然也是當眾譏諷得不留情面,卻到底是在這一方府院裏……

這一回,事情被捅到了臺面上,成了街頭坊間茶餘飯後的談資。

整個席府變得很緊張,一幹歌舞姬因為平日裏不怎麽接觸得到席臨川、不知他現在什麽心思,所以一邊“緊張”一邊覺得這緊張“莫名其妙”。

這些坊間傳言到底沒繞開縷詞。

天氣逐漸轉暖、庭院百花初綻的時候,縷詞尋了短見。

雖是救了過來,但紅衣和另外幾個與縷詞交好的歌姬趕到的時候,兩個被席臨川指去照顧她的婢子仍是面色慘白,可見當時情狀很險。

縷詞躺在榻上,氣若游絲,腕上的白練纏了一層又一層,仍有隱隱血跡滲出。

“不知道她在哪裏尋的瓷片……”一個年紀小些的婢子嚇得直哭,“公子特意叮囑過千萬別讓她尋了短見,我們……平日都小心得很。”

紅衣沒在意這番解釋,凝神看著縷詞,她雖是雙眼緊閉,貝齒卻是咬著嘴唇的。

過了一會兒,眼角流下淚來。

“縷詞。”她喚了一聲,幾人皆一怔,她向榻邊走去,口氣有幾分生硬,“好端端的,你尋什麽短見?”

縷詞沒有說話。

紅衣皺一皺眉頭,知道多少和坊間議論有關,又問:“公子怪你了?”

縷詞還是沒有說話。

“我不是和你說過,公子已著人報官、官府在緝拿兇手了麽?你就是真不想活,也不該比那畜生死得早!”

紅衣說得森冷,縷詞稍有了些反應,她望著榻邊墻壁黯淡一笑:“我活不過他的……”

話中的篤定讓紅衣一楞:“你說什麽?”

“我活不過他的……”縷詞重覆了一遍,緩緩轉過頭來,眼中黯得看不出任何波瀾,“公子知道他們是誰了。”

紅衣後脊一悚。

“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們,他們……不止一個人……”縷詞嘶啞地笑出來,回憶中,眼中浸滿痛苦,“可是公子他、他已經查到了,三天前就查到了。是何將軍府上的人,每一個都是!”

縷詞的意思是……

官官相護?!

兩人都在軍中名聲赫赫,若要相互顧及面子,此事多半就不了了之了。何家不會自覺把人交出來,席臨川也不會去上門要人。

“這種事……你就不要太在意了。”絲緞在旁勸得猶猶豫豫,“自己好好活著便是,公子讓你留下已是萬幸,不好再強求什麽別的……”

“那若公子再退一步呢?”縷詞切齒道。

紅衣愕然:“什麽意思?”

“那幾人中,有人向公子提出,為息事寧人,願娶我過門——若公子再退一步呢!”

紅衣驚得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
縷詞自盡的始末在席臨川傍晚回府之初就稟了過去,與此事一起的,還有官衙這三日下來查到的最新進展。

縷詞的事是齊伯口述,與案件相關的則都是白紙黑字。

席臨川從第一頁讀起,越讀到後面,面色越沈。

齊伯和幾個小廝都屏著息看著,維持的安靜中,突見席臨川猛起了身,氣勢洶洶地向外走去。

途經劍架時將長劍一抄握在手裏,轉瞬間已邁過門檻。

齊伯怔了片刻,連忙帶人追出,一邊追著一邊喊:“公子?公子!您這是幹什麽去……”

席臨川腳下沒停:“官府送來的那些你看了嗎?”

“沒、沒看……”齊伯一邊應著一邊跟著,不知是出了什麽事。

席臨川狠一咬牙:“何慶這混蛋,待去我剁了他。”

幾人都嚇得腳下狠滯。

互相望一望,又連忙追得更緊,末了冒險擋在了席臨川面前。

齊伯驚魂不定地勸道:“公子、公子您消消氣啊……那好歹是何將軍的兒子,您怎麽能找他玩命去?三思而後行、三思而後行!”

“‘三思而後行’?”席臨川眉頭稍挑,續了句,“再,斯可矣!①”

齊伯險些在他面前跪下了。

“也罷。”席臨川的口氣忽地松了兩分,幾人面顯喜色,直當他改了主意。

他道出的下一句話卻是:“擬個戰書,酉時二刻,西市南邊空地決鬥。”

“……”幾人倒抽著冷氣沒敢應。

他掃了他們一眼,又添了一句:“不來是地鱉②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註釋:

①【再,斯可矣】出自《論語》。“季文子三思而後行。子聞之曰:再,斯可矣。”

意思大約就是……季文子做事“三思”而後行,孔子表示:琢磨兩遍就差不多了,別耽誤事兒。

②【地鱉】蜚蠊目鱉蠊科。直白點……屬於蟑螂的一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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屏幕中,席臨川興奮臉:阿簫阿簫!我是不是洗白點了!追妻之路是不是縮短點了!

電腦前,阿簫淡定喝咖啡:別想了。

席臨川:Σ(っ °Д °;)っ 什麽意思?!?!?!

阿簫嘖嘖嘴:這個嘛……對女生而言,你要是對全世界都不好,就對她一個人好,追她還有點可能;但她要是覺得你對全世界都好,就對她不好,這事就……

席臨川拔劍:吃我一劍!!!

阿簫敏捷地扣上了電腦屏幕,大吼:別廢話啊!不然刪了你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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